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。
存稿的地方。wb@_将澜

#黑花#别经时(五)

文/将澜







       解雨臣靠在枝虬盘绕间,用力撕开肩上支离破碎的布帛,露出肩胛上残存的箭身,紧紧纠缠在经脉交错间。


       他方才折断箭身,引得箭头斜倾,其上倒钩拉深了伤口,深陷在血肉之中。他略微比了比方向,握住断箭,咬着牙一用力。


       半截箭身被连根拔起,带出箭头上血肉模糊,飞斜横溅在解雨臣发白到近乎透明的侧脸上。他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,扯下半截袖子将伤口死死缠住,强忍疼痛,只胸口微微起伏着。


       腿上刀伤洇出大片血迹,已凝固了贴在中衣上,稍加撕扯便是钻心的疼,解雨臣大约估量了伤口之深,放弃了扯下中衣的打算,以断箭箭头划开了伤口四围的布帛,又用断开的裤脚将伤口缠住,用力打了一个结。


       一处箭伤,三处内伤,十余处擦伤,还有一处深可见骨的刀伤。解雨臣暗自喟叹一声,自五年前离玉溪门,这样受伤倒成了常态。


       他方才独自一人强自支撑着,并非再没有栖身之所可以躲藏,只是他一人应对诸多追兵,若自悬崖翻身下来,那群追兵若沿着血迹大肆搜寻他的所在,他并不敢保证这条悬崖下的暗道可以安然无恙。


       只有黑瞎子在身前,那些追兵方无暇顾及他的行踪。


       夜里山间凉意侵人,空翠间凝作滴露,间或落在他衣衫血迹上,晕出深浅如霞绡红湿的颜色。解雨臣强撑着不敢睡过去,终于约莫一个时辰之后,昏昏沉沉之际,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:“寻你可足够困难。”


       黑瞎子自树后走出来,他衣衿有着喷溅后凝固的血痕,见解雨臣抬眼望过去,笑着比划了下:“不是我的。”


       他显然体力透支得厉害,没再多解释什么,撩了衣摆盘腿坐在解雨臣旁边,整个人重心完全靠在了树上。他不多言,解雨臣便也不问,终于支撑不住阖了双目。两个人便这样安静坐了半晌,黑瞎子的声音方响起来:“他们退出去了,但只怕休整之后,明天一早再寻过来。狡兔亦需三窟,你还有什么其他的藏身之所么?”


       解雨臣笑了一声:“我如今情状,可要比孟尝君凄惨许多了。”他沉吟思索了片刻,“向西十五步,有一株积年的梧桐,你自桐北掘地一尺,能寻得两张绢书,各画了方位迥异的舆图。以图向天,图上诸点能以氐宿诸星官相连者,是我祖父安排的去处。”


       黑瞎子一本正经问:“若阴天风雨奈何?若星宿轮转奈何?”


       “自然是不同时日对应着不同的星宿。”


       解雨臣低咳了两声,若有所思道:“这机制自祖父掌玉溪门以来,便运转着未停歇过,他暗中的手笔,纵是我亦琢磨不透。”他笑着摇摇头,“你我还是祈祷他算无遗策罢,不然只怕今日真的要命丧于此。”


       眼皮昏昏沉沉如千斤鼎压在上面,解雨臣尽力睁开片刻复又阖上,终于放弃了挣扎。他只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,一炷香的功夫之后,黑瞎子的声音远远传来:“找到了,沿氐宿诸星官指示,向南便可。”


       他扔下另一张绢书,摇摇晃晃走回去,复又盘腿坐下。是时两人心下紧绷的弦都送了下来,拿着那折绢书也未有动身的意思。这样在星垂月落间不知坐了多久,到底是解雨臣先开了口:“你知道我要回来。”


       “防风、蛇床子、云苓、雷丸、当归。”黑瞎子自怀中摸出那枚容臭,“——防蛇蝎,云雷时当归。也就是你喜欢玩这样的字谜。”


       他随手折了半截草芥衔在唇边,抱着双臂亦阖目靠在了树上。


       “三长随皆是你祖父留下的亲信之人,你会去杀他们,我彼时已觉得蹊跷,便明白时机成熟时,你会再回来。起初我以为云雷,不过是指云蒸雷起、雨疏风骤时,后来一两年逐渐明白了,你需要的是一个能够震动玉溪门上下的大动作。”


       他言及“大动作”这三字,有意停顿了片刻,倒是解雨臣怔愣一下,失笑出来:“我却没成想,这大动作竟是以窥渊镜做引。到底是你的行事——钟鼓馔玉不足贵啊。”


       明明伤入肺腑,却还有闲心揶揄,黑瞎子亦只付之一笑,听着解雨臣继而言道:“玉溪门掌奚郡这样的必争之地,江湖诸门皆虎视眈眈,明里暗里都要算计着来分一杯羹。三长随是假死,为的便是空出位置,给王八邱以余地,将他的力量摆到台面上来。更何况......”


       他侧首睁了眼睛,自怀中摸出一只婴儿拳头般大小的事物来:“这五年间,我走访山川,寻到了这个。”


       解雨臣手指并未舒展开来,已有一阵耀目光芒自他指缝间如流水般倾泻出来。然而这黑暗中骤然而至的光芒,对黑瞎子而言更是太过刺眼。他接过来掩在衣袖间,掂量了三两下:“只怕是先秦时期的事物了。”


       “你这眼力,到底是百余年士族之家出身。”解雨臣道,“是隋侯珠。”


       传言灵蛇以明珠报恩而赠隋侯,隋祚亡后,隋侯珠几经易主,落入始皇之手。后来大秦倾颓,天下逐鹿,颇多先秦珍宝辗转流落,不知所踪,隋侯珠便也是其中之一。彼时人皆以和氏之璧比隋侯之珠,此珠贵重可见一斑。然而解雨臣得此珠,黑瞎子也并不讶异——玉溪门内藏了解氏的积年古旧如云,随便一件便是当世佚失、价值连城之物。若说只为这只珠子,便耗尽心力,也并不十分值得。


       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,别开口,让我猜一下。”黑瞎子逐渐适应了隋侯珠的光芒,他将那珠子自衣袖下取出来,在掌心打着转,他径自笑出声来,“所谓‘明月相投,窥渊谶见,此言往处,江平海晏’,大约就是用这传说中的明月之珠,映照窥渊镜之上而已。”


       “然也。”解雨臣嘴角忍不住翘起来,“其实方才我在窥渊台,忍不住好奇偷瞧了那谶语——你可想知道么?”


       黑瞎子一摆手:“罢了,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唾手可得的捷径,知其而不能够,不过是庸人自扰。”


       他直起身来,将手中绢书抛入万丈深崖之下,秋风纠缠着那绢书回旋陷落,逐渐已目不可视。他打个响指,在月沉西山、朝霭渐盛间向着解雨臣笑道:“再不出发,便是日升的时辰了。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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